一方蓝布,蓝得这么纯洁。相比之下,我对蓝印花布的情感没有这么深,是中国的印花设计,还处在很初级的时刻,里面没有爱意,感觉不到悦愉,没有强烈的个人意志与美感。但在日本人的手里,朴实无华的一个蓝布包裹,也诉说了太多的东西。
如果说,世界上有一种颜色,美到能致人于死地,那么,非蓝色莫属了。
蓝布,那手工织成的粗线条或细经纬的蓝布,尤可将我这样的完美主义者,活活杀死。
旧年去贵州苗寨休长假,发现那里人善树美,银饰丁当,刺绣姹紫嫣红,空气清澈得能嗅到丝丝甜味,霎时热血涌上脑壳,直觉得那里就是自己前世今生的家。
原本是去休假,却一头扎进热爱的工作中,拍DV,学刺绣,赏银饰,听古歌,习苗俗,回来还写了画过苗家女子的庞薰琹,这一番收获,完全是喜出望外。
当然,另一个意外的收获,是从第一次见到的苗家外婆和莫姐那里,得了两幅手织棉布的馈赠。
两幅手工棉布一白一蓝,都是家里上辈或上上辈人织出来的传家宝,压在箱底没舍得用的。
它们的色泽都很朴素,就是老棉布的白,与老棉布的蓝。
却美丽非常,气质凌然。
或只有我才能读出那上面编织着的生命的密码,是“用喜悦之念织出来的,用诚实之心染出来的”棉布,隔离了商业与工业的冰冷之气,才有这纯真温润的一付好相貌。
得这两幅布纹饱满的老织布,因太爱其手感,睡觉时便放于枕边,早上醒来可摸一摸,看一看。
并想着要抽些时间,用它们绣两幅最好的绣品,留给自己作收藏。
要从苗寨返京时,整理皮箱,因不舍离开那幅蓝色的老棉布一分钟,就将它收在了随身的双肩背包里。
白色的那幅,与外婆和莫姐送给我的其它蓝布绣衣、绣花围兜一起,整齐折叠在箱子里,尽数带回北京。
然而,非常奇特、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,回家之后,发现这匹一路上或贴前胸,或伏后背的蓝色老棉布,如长了翅膀一样,不见了。
而我在路上并未丢失任何一样它物。
我疑心自己是记忆出错,或放错了地方,箱子里翻找不下数十遍,却就是再没见过这匹蓝棉布的身影。
想起小玉说,人用的有些东西,有它的来路及去路。在或不在身旁,都是它去了它喜欢的地方。
念及此,便再没找过它,只是偶尔想它。
不是因为这匹老棉布,才知道自己钟爱蓝色。
身上绀蓝的绣花布裙、蓝白的围巾、薄蓝的吊带上衣、浓绀的棉布裤子、背的包;
家里的青花瓷碗、紫绀的刺绣桌布、写字的宣纸本封皮、用的墨水、甚至小镜子的棉布套;
包括我的博客的字样,不知不觉中,全是深深浅浅的青,从无厌倦时。
苗家人过去的老蓝布,从棉花的种植到采摘,从纺线到织布,再到染蓝,直至剪裁做成衣服上身,其间的工艺与劳作,不下几十道工序。
从种棉花的这第一道工序开始,因人心中知晓要一步一步来忙碌,所以那每一步走得并不着急。忙得没有空闲,但也不用彻夜不休。
汗水、笑声与健康的气息,通过日复一日的手工劳动,一点点纺进棉线里去,织到棉布里去。
用自然植物染出来的蓝靛,因为要捣、要浸、要蒸、要洗、要棰、要晒,所有工序反复不下五六次,所以河水的味道、阳光的味道都渗在布里面,人的手更是将布缕缕抚摸过。
所以老棉布显现出的那种布纹肌理,它的靛蓝色调,都散发着人性的亲切与光泽。
这所有的感觉,在机织的棉布上绝不可能体会到。
蓝色老棉布去了它要去的地方,可喜还有一匹白色老棉布在身旁,如剩了一半的喜悦给我。
平安夜,正在写黑白山水文章,忽然想念蓝色,这唯一的无极之美,遂切入一篇小文说它。
青成蓝,蓝谢青。其实青与蓝就是一回事,只是深浅的程度不同,都既有非凡的品质,又有其独自的灵魂。我得到的两匹老棉布,纺织得比这个细致些,但肌理相似,感觉相同。
蓝棉布要穿在身上,得设计成自在的形式。一挨规矩,蓝色独特的自由感便消失不见了,如同我的那匹老蓝棉布。
这是获得了自由的蓝色薄棉上衣,配浅灰全棉围巾,质感味道全出来了。
西江千户苗寨博物馆里的一匹白底蓝花刺绣小品,很让我吃惊了一下。苗家人绣花,花色一般非常艳丽,且往往是深色配底。唯独这一幅闲情逸致的小品,只用蓝靛色绣出来,绣技出色,花色自在,令我久久猜度,这是一个怎样聪明的绣娘,在如何用了她沉默的语言,告诉我她对美的认识的程度,有多深,有多天然。
西江千户苗寨博物馆的一些房间,挂了蓝印花布。木结构的房子,自然的山水,配蓝印花布便是协调的与可爱的了,若隐若现的蓝,点亮着人的眼睛。如是挂其它窗帘于此,显然都并不会比蓝印花布更好。博物馆的人,这个脑筋是动对了。
(文中1、2、3图,致谢VOICER ME &Exception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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